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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七章 鴻溝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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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王賁的預想裏,舟師最少要拖住楚軍一日,使其不能順利架橋。這不是不能做到,田樸麾下有五百多艘戰舟,這些戰舟本該逐次逐次投入沖擊,每當浮橋將成時便撞毀浮橋。拖一日最少,拖兩日並非不可能,然而預想僅僅是預想,不到半日,五百餘艘戰舟幾乎打光。它們不是已經沈沒,就是飄蕩在滿是血水的鴻溝中。

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的王賁在炮聲未止時忘記了自己的呼吸,他看到第四波撞擊的戰舟沒有像前面那樣迅速沈沒。溝水東流,本來有助戰舟航速的溝水將這些無人劃動的戰舟推近到浮船跟前,阻礙了後方沖來的第五波戰舟。被田樸寄予厚望的肉搏死士絕望的發現,他們距離敵人浮船不是隔著一條、兩條戰舟,就是本舟身姿斜側,甲板前方的櫓盾成了擺設。火炮一響,全舟皆亡。

炮聲漸歇,硝煙隨之吹散,飽受撞擊的浮船橫移了最少半裏。看到秦人戰舟無力劃行、橫於水面的楚軍士卒忍不住歡呼。聽聞歡呼,王賁突然發現想吸氣怎麽也吸不進,瀕臨窒息的他即便站在陽光下,手腳也完全兵力。腦子裏則一片混亂,此前的信心跌倒了底谷。三日,很可能一日都守不住。

“來人!”王賁指著土墻後的那些布置,眼看著就要下達軍命。身側從主帳來的謀士連忙將他攔住,“少將軍不可,此不及也。”

一句不及讓王賁驚醒。即便最北的那艘浮船,那也在夯土墻南面一裏之外。

“舟師盡墨,此當如何?”王賁有氣無力的問,沮喪的想哭。他雖有二十五個尉,但這二十五個尉大多是弱卒,最好的也只有布甲,沒有鉅甲。

“我軍當死守此墻。”謀士亦氏王,這正是王翦擔心兒子經驗不足派來督導的幕府謀士。

王賁內心已亂,聽聞謀士之言又是嘆息又是苦笑,“荊人素以巫藥炸墻,如何死守?!”說到此他忽然拔劍,“也罷。戰死於此又如何?戰死亦不辱我王氏之名也。”

一個將領如果信心被擊潰,會戰很難有勝利的希望。好在這只是一場阻擊戰而非一場會戰,唯一的目的就是拖延更多時間,以使白林所部能搶奪到更多的兵甲。

舟師半日盡墨,舟師之將田樸生死未蔔,消息傳到二十多裏外的沙海大營同樣讓王翦大失驚色。他沒有像兒子那樣幾乎窒息,他只是身軀不由自主晃了幾下,面色忽然間潮紅,鬢角青筋猛跳,但一會還是緩了過來。揮退斥騎後,他問道:“大梁如何?”

“北城萬餘趙人死守閭域,白將軍以為既奪趙國武庫,此萬人不攻可也。”劉池答道。“此時城中正攻魏國之王城。魏人戰意甚堅,王城穩固……”

“魏人可降否?”王翦不得不問起這個問題。

一座設備甚嚴的王城不是兩、三日就能拔下的。秦軍此時有八萬套鉅甲,八萬套布甲。對陣時要想包抄楚軍而不被楚軍包抄,步陣寬度最少需要兩千五百列甚至三千列。八萬套鉅甲兩千五百列有三十二行,三千列那就只有二十六、七行。對付其他軍隊這些鉅甲足夠,但對付楚軍矛陣,王翦恨不得全軍士卒都身著鉅甲、手持鉅矛。

並且此次會戰秦軍陣列也不會再是一陣,而是數陣。數陣前陣擊破還有後陣,後陣擊破還有後陣,這也是吸取了沙水之戰的經驗,不把兵力置於一陣,而是多陣,以防楚軍再度使用巫藥炸陣。既然是多陣,那這二、三十行鉅甲陣列就要分攤。三、四十萬大約每十萬人一陣,每陣鉅甲甲士最多八行,布甲甲士也最多八行,這就太過單薄了。

得到魏國那四萬套兵甲,最後決戰時秦軍每十人有三人身著鉅甲;每十人有五人身著防箭步甲;每十人有八、九人持可戰之矛,這樣才能與楚軍一戰。沒有這些,對陣的結果很可能像巴人士卒對陣楚軍騎士一樣,被殺的一敗塗地。

“魏人聽聞炮聲已知荊人正攻我,此時豈願降秦?”劉池哀嘆一聲,有一種天要絕秦的感覺。舟師半日覆滅,王賁那二十五萬人擋不住楚軍一日。

一側的右將軍趙勇奮然起身:“大將軍,我願率軍以援白將軍,明日便拔下王城。”

“不可!”王翦與劉池連忙阻止。這倒不是反對增兵大梁,而是秦軍各尉已重新編練,精銳與普卒按照一定規律的混雜,不能貿然調動。

“或可以抽調力卒湮之。”安契沈默盤算了半天,提出另一個建議。“魏人王城不似大秦王城,魏人王城城門之內便是大廷,無有臯門庫門,武庫便在大廷之上,攻入王城即可。”

“可!”諸將齊齊點頭,大戰就在這兩日,不是吝惜人命的時候。十數萬力卒已然無用,臨時可抽調出數萬人,將這數萬人投入大梁湮城,甲士一旦攻上王城城墻,便可攻占武庫。

“為不使魏人知之,當趁夜遣人入城,明晨攻城。”劉池補充道,他的計劃是要等到天黑。天黑遣人入城,明日中午前奪下武庫,當日運兵甲至沙海,次日便可陣戰。但是這也不是萬無一失,如果楚軍今日下午便擊破鴻溝北岸,傍晚前擊潰王賁,明日午後楚軍便可攻伐沙海與己軍決戰。

“不可再遲,今日便當拔下王城。”王翦知道劉池擔心魏人運走兵甲,這才強調趁夜入城。可這樣時間上趕不及,他看向安契,“請安將軍速速率力卒入城,今夜徹夜攻城。”

“敬諾。”安契大聲答應。既然提出了這個辦法,他便有把握率數萬力卒入城。其他不說,光是大梁城內的財貨就會讓力卒們饞涎欲滴,等他們到了王城城下知是來湮城的,甲士環列,想跑已來不及了。

安契受命,隨即出帳奔輜重營而去。鴻溝南岸距離沙海已然不遠,入城的幾萬力卒又隊列松散,散落在白色的冰原上極為顯眼。不需要陸離鏡,南岸站著的熊荊等人便能看到秦軍再度遣人進入大梁。秦軍不聚兵反而分兵,還一次又一次分兵,這讓所有人覺得不可思議。

“秦人如此分兵,我軍必勝。”彭宗嗅到了勝利的味道,滿臉喜色。

“秦人何以再遣士卒入大梁?”司馬們看到了勝利,將率們則覺得匪夷所思。

“此太一佑我,不然王翦豈會不量力而輕敵?”鄂曹臉上不免生出些譏笑。秦人七十萬大軍分兵十數萬攻拔大梁,分兵二十餘萬駐守鴻溝,剩下三十多萬只是己軍的三倍,雙方兵力不再像之前那樣懸殊。不知秦人為何分兵的情況下,只能用神佑來解釋,不然王翦為何要這樣做?

陸離鏡裏看到入城的全是力卒,熊荊本有些喜悅的心沈了下來,他的註意力轉回到鴻溝。秦軍舟師盡墨,百餘艘滿是屍體傷患的戰舟被楚軍繳獲,餘下五、六十艘還能劃行的戰舟最後退出了戰場,回到它們此前出發的地方。

五、六十艘戰舟對浮橋已沒有什麽威脅,真正的威脅是鴻溝北岸。除了剛才顯露出來的士卒和墻上的軍旗,誰也不知道這道不高的夯土墻背後隱藏在什麽。而此時除了那些獵獵飄揚的軍旗,土墻上看不到任何一名秦人士卒。

看著浮橋不斷往北岸伸展,熊荊指著對面問向媯景:“可知此墻厚幾何?”

媯景這時候也在看著北岸那道一丈二尺高的土墻。這不由讓他想到孔子的墮三都。秦人自然不可能遵守以前的周禮,可為何這道用於防守的城墻秦人只築十二尺?築墻六尺一版,加一版難道不行?

媯景看著那道土墻有些走神,當他回過神時,眼前場景突變,很快要架到對岸的浮橋上空忽然飛來一群密集的黑點,這些黑點落在溝岸的薄冰上、落在將成的浮橋上,馬上竄起團團火焰。

“火?!”諸人一片驚愕。驚聲未落,更多的黑點從墻後飛起,這大概是酒缶大小的火油灌,每一個都是點燃之後發射,這才落地爆燃。浮橋距離溝岸有一百五十步,這個距離上只有荊弩和投石機才能有效殺傷。荊弩不見,高大的投石機也不見,浮橋上毫無防備的幾名工卒有一人被火油彈砸中,頓時全身是火。

“投石機幾何?”熊荊喝問,這正是他擔心的彈力投石機。

“投石機幾何?!”沒人答話,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這是什麽武器,熊荊怒吼一句這些人才回過神來。這時候中彈的浮橋燃起了大火,橋上工卒一邊切斷著火的浮橋一邊往後急退。

因為土墻阻擋住了視線,誰也看不到投石機的數量——如果這種武器確如熊荊所說是投石機的話。現在大家知道的是,土墻的作用恐怕就在這裏。秦軍拋射武器的射程遠遜於火炮,對射肯定占不到任何便宜,但臨水築墻,把投石機置於墻後,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。火炮直射只能轟擊土墻,曲射先不說能不能打中,連看不都看不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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